可见,‘中华牌脸’有许多优点。今天,我这张‘中华牌脸’要发挥自己的优点,变成什么模样都行。”

李芳用勾针勾制着头套,张军在一侧看热闹。张霞收拾完“残局”,跑过来跟奶奶学手艺。

这时,毛泽东提醒说:“一出这个家门,你们就不要再叫我主席了。”

张霞赶紧说道:“大家统一口径,叫‘文老’,或者‘文先生’、‘文老师’,因为主席的母亲姓文。”

毛泽东则说:“今后,我也得改一下口,我在外面不能叫张军为‘小张’了,就叫‘老张’吧。本来,叫张霞‘小张’是很恰当的,可是我发现我喊一声‘小张’,张霞跟她爷爷一起答应,看来我还是按照你们的叫法,叫她‘小霞’。”

这时,李芳插嘴道:“我呢?在外面,还叫我这老太婆‘小放牛’?!”

张霞道:“那就叫‘张太太’呗。”

毛泽东连连摇头:“听上去比镇江醋还酸!还是叫‘老李同志’吧。”

张霞笑道:“主席,现在不时兴叫‘同志’啦。在出租车上,你那句‘谢谢同志们’,连司机都笑话你。”

“我真想不通,叫‘同志’有什么不好?!连国民党也都互相叫‘同志’。孙中山死了,他的遗像两边挂着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难道我们共产党还不如国民党?”这一回,毛泽东似乎有点动气了。

李芳打圆场说:“没关系,就叫我‘老李同志’,或者干脆叫‘老李’吧。”

在统一了“口径”之后,李芳把头套以及胡子都织好了。

这时,李芳故意制造了一种“神秘感”,要张军和张霞暂时退出,五分钟之后再进来。

五分钟之后,当张军和张霞进来时,简直认不出坐在那里的老人:一头黑白掺半过耳长发,一脸络腮胡子,那胡子正好把毛泽东下巴上那颗痣遮掉了。

李芳问:“你们看,他像是什么身份的人?”

张军说:“画家。”

张霞说:“指挥家。”

毛泽东问:“为什么看上去像画家、指挥家呢?”

张霞说:“现在,男画家、男指挥家,都流行留长发,艺术家的风度嘛。比如说,中央美术学院院长张仃,就留长发;上海交响乐团指挥陈燮阳,也留长发。”

毛泽东忽然问:“书法家留不留长发呢?”

张霞抓了抓头皮:“书法家留不留长发,我倒没注意。不过,书画同源,男画家既然留长发,男书法家也应当是留长发的。”

毛泽东说:“我不能装画家,万一人家要我画几笔,岂不丢人现眼?我也不能装指挥家,我连‘豆芽菜’——五线谱都不识,岂不露馅?我说自己是书法家,千真万确。凭我的字,当个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绰绰有余。”

张军、李芳、张霞齐声鼓掌:“我们向别人介绍你时,就说是著名书法家,这最符合你的身份和气质。”

毛泽东笑道:“不错。”

张霞问:“叫什么名字呢?”

毛泽东说:“叫文润之吧,我本来字润之。”

张霞:“主席,现在流行互相交换名片,你作为著名书法家,不可没有名片。我用电脑为主席制作名片。”

没一会儿,张霞用电脑制成一叠名片,上面写着:

文润之

(书法家,教授)

通讯处:北京万寿路888小区06号

宅电:010—65098878



毛泽东一看,连声说:“好,好。”





穿上最时尚的唐装


“小放牛”给毛泽东乔装打扮毕,兴高采烈。她说:“主席这个样子出门,谁都不会认出来。”

张霞把毛泽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出了“破绽”:“主席,你这身银灰色中山装虽然做工考究,可是已经落后于时代,只配给古月演戏的时候用用。现在,很少有人穿中山装。”

张霞的话,提醒了“小放牛”。她一打量,也觉得毛泽东穿这身中山装,大不合时宜。

张军说道:“那就给主席买一身西装吧?”

毛泽东不喜欢穿西装。他一辈子都没有穿过西装。他借口道:“书法家穿西装写字,太不方便了吧!”

还是张霞的脑瓜子反应快。她说:“给主席穿唐装,最有书法家的风度!再说,自从APEC会议在上海开过以后,唐装成为中国最时髦的服装,最合潮流。”

毛泽东听不懂什么“APEC会议”,也不明白唐装怎么会在中国忽然流行起来,只是这时候也来不及问了。

“化妆师”赞成张霞的主意,说道:“主席穿唐装,确实很符合书法家的身份。张军就有好几套唐装,快拿来。”

张军苦笑道:“不是我小气。我的唐装,主席怎么穿得下?”

张霞记起来了:“去年大年夜,爸爸到爷爷这里吃年夜饭,穿了一身唐装。不小心,辣酱沾在袖口上,他脱下来,我给他洗了,现在还挂在爷爷的衣橱里。爸爸的身材跟主席差不多,那唐装一定合身。”

张霞去张军的衣橱里拿来了她父亲的蓝色唐装,毛泽东一穿,果然合身!

张军和李芳一看,齐声叫好。

毛泽东从小就穿惯对襟中装,他一穿这身对襟唐装,倒也习惯。不过,他一照镜子,却以为这缎子面的唐装太“豪华”。他问张军一家:“你们看,我穿了这衣服像谁?”

他们仨齐声说:“像个书法家。”

毛泽东却说:“像个大地主!”

毛泽东的话,逗乐张军一家。

张霞又给毛泽东找来一条灰色的长围巾,还找来张军的一顶紫红色法兰西无沿圆帽。张霞说:“主席,班长给你的那顶海虎绒军帽,跟书法家的身份不协调。现在,中国的影视导演,十有八九戴这种无沿帽,艺术家也喜欢戴。”

虽说张军比毛泽东矮小,帽子倒相差不大,毛泽东戴上去正好。张霞本以为,毛泽东也许不喜欢这“洋气”的无沿帽。不料,毛泽东却说:“一九四五年八月,我乘飞机从延安飞往重庆,跟蒋介石谈判的时候,我就戴了一顶法国的拿破仑帽。所以,我跟法国帽还是有缘的。”

这时,张霞又想起,班长给毛泽东的那件重大衣,当然也跟书法家的身份“不配套”。张军拿出了他的一件黑色呢大衣,虽然显得短了一点,勉强还能对付。

张霞笑道:“口罩就免了,不戴口罩人家也认不出主席了。”

解决了化妆问题,又解决了服装、帽子、大衣问题,张霞一看手表,才下午二时半。

张军问毛泽东,要不要上楼休息一下。毛泽东却说:“何不乘此良机,走出‘圈圈’,自由自在一番!”

“好,好。”张军说,“我们全家一起陪您出去。您喜欢去哪里?”

毛泽东想了一下,说道:“去琉璃厂吧。那个地方字画多,古玩多,我特别喜欢那里的字帖。过去,我没法走出‘圈圈’,只好叫秘书田家英三天两头替我去那里买字帖。这一回,能够自由自在逛琉璃厂,乃人生一大乐事。再说,琉璃厂那里热闹,老百姓多,我早就想在人堆里听听他们说什么,听听他们侃大山。

张军笑道:“琉璃厂向来是文人墨客最喜欢去的地方,这也最合书法家的身份!”

这一回,不必再“打的”了,因为张军是正部级干部,配有专车。不过,张霞以为,多了一个司机在场,毕竟不方便,干脆由她来开车。

“小丫头,你也会开车?”毛泽东感到意外。

张霞说,会讲英语,会用电脑,会开车,这“三会”是当代中国青年的“基本功”。

张霞告诉毛泽东,她是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学会开车的。美国是一个生活在车轮上的国家。在美国不会开车,等于没有腿。

张霞回国之后,因为有美国驾照,所以很容易就拿到了北京驾照。张霞的父母各有一辆“私家车”。张霞的父亲要给张霞买车,张霞却说不必,因为张霞的母亲胆小,平常不大敢开车上街,母亲的那辆车就经常由张霞来开。所以,张霞的驾车技术还算不错。

毛泽东听说张霞的父母有两辆“私家车”,感到不解。他已经注意到张霞父亲“严重的资本主义倾向”,只是这时候不便于直说。

张霞到了父亲的车库,没一会儿,就开来一辆枣红色的轿车。这辆轿车比毛泽东清早乘坐的“夏利”出租车要高大得多,座位也宽敞得多。

毛泽东没有见过这种轿车,问道:“这轿车什么牌子?”

“桑塔纳。”张军说。

“要么叫红旗牌,要么叫东风牌、上海牌,这轿车怎么会叫‘桑塔纳’?”毛泽东问。

张霞对于汽车很在行。她告诉毛泽东,那辆“夏利”出租车是天津生产的低档车。“夏利”是国产车,“夏”是“华夏”的意思,“利”是“吉利”的意思。“桑塔纳”是上海生产的。这种轿车是中国现在最普通的中档轿车,比“夏利”高一个档次,是上海跟德国大众汽车公司合资生产的,“桑塔纳”是德国轿车的牌子。

“这完全违背独立自主发展我国工业的方针!”这一回,毛泽东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满。在毛泽东看来,跟德国这样的资本主义国家合资生产轿车、轿车的牌子又是用德国的,这显然又是一种“严重的资本主义倾向”。尽管当年毛泽东乘坐的轿车,是苏联赠送的,但苏联毕竟是社会主义国家,而且那是斯大林作为礼品赠送的。

张军此时只得沉默以对。他明白,无法用三言两语向已经“隔世”二十多年的毛泽东说清楚眼下的一切。

张军拉开“桑塔纳”前座右侧的车门,像纪念堂那位班长一样,用一只手扶着毛泽东,另一只手挡在车门上方,以防毛泽东的头撞在车门上。张军多年工作在毛泽东鞍前马后,熟知如何照料毛泽东。张军知道,按照毛泽东的习惯,总是坐在后座右位,因为这一座位最安全:后座比前座安全,右座比左座安全。在遭遇意外袭击时,总是前座先受攻击;在遭遇车祸时,两车交会总是在左侧。不过,这一回张军安排毛泽东坐在前排右座,是考虑到前排能够看景色,这对于已经“长眠”二十多年的毛泽东来说实在大需要了;再说,毛泽东经过化妆,人家已经看不出是“伟大领袖”,也就不会遭遇意外袭击,坐在前排也无所谓。

张军让毛泽东坐好之后,关上前车门,然后和李芳一起坐到后座。张军嘱咐张霞道:“开慢点,开稳点,注意交通安全。”

毛泽东的运气不错,这天北京是个大晴天,一丝云彩也没有。

好天气给毛泽东带来好心情。上了车之后,毛泽东已经不再嘀咕“资本主义倾向”了,他恢复了诗人本色,说道:“《左传》中《文公七年》有过这么一句:‘赵衰,冬日之日也;赵盾,夏日之日也。’左丘明以冬日比喻赵衰,以夏日比拟赵盾,可谓别出心裁。所以杜预对此句加注日:‘冬日可爱,夏日可畏。’今天,正是‘冬日可爱’哪!”

张军一家,只有张军听明白了毛泽东的意思。

张霞驾车驶出小区,沿着万寿路,进入宽敞的复兴路,往东直奔长安街,又在天安门广场绕了一圈。张霞“兜远路”,为的是让毛泽东在大白天,好好看一下今日的东、西长安街,今日的天安门广场——尽管在今日凌晨,在一片黑暗之中,毛泽东曾经要求出租车司机在天安门广场绕行一圈。

毛泽东对张霞让他“检阅”北京城,感到非常满意。因为张霞这位“秘书”最能够体会一位“隔世”老人的心情。

毛泽东的双眼在来回细细“扫描”,以浓厚的兴趣观看看车窗外的一切。这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急切地想知道今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今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是何等模样……





第三章 走出圈圈


目击百姓百态


北京城就像一幅最精彩的当代《清明上河图》长卷,在车窗外徐徐展开。毛泽东在浏览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中国所有的城市之中,毛泽东最熟悉的就算是北京了,尽管在他的晚年,他喜欢呆在杭州或者长沙。他从一九四九年进入北京,直到一九七六年“长眠”,大部分岁月都在北京度过。

对于北京,毛泽东的回忆和感叹实在太多,尤其是他政治生涯的最后一幕——“文革”,跟北京息息相关。

“文革”之初,毛泽东扎营杭州。他斥骂北京是个“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盘根错节”的“修正主义堡垒”。他“亲自领导和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从批判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北京市委书记邓拓拉开大幕,矛头直指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彭真。他利用北京大学哲学系党支部书记聂元梓等七人的一张大字报,“炮轰”北京大学校长陆平,打开了缺口。直到北京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他突然回到了中南海,坐镇指挥,把斗争的矛头指向他真正的对手——中共中央副主席刘少奇和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

在打倒了刘少奇和邓小平之后,毛泽东把林彪确立为自己的接班人。

在打倒了林彪之后,毛泽东一度选择来自上海的“造反司令”王洪文作为接班人。

毛泽东不满于王洪文,又起用了在江西“闲居”的邓小平。

毛泽东又不满于邓小平,最后把最高权杖交给了华国锋。

一九七六年,在苦风凄雨之中,北京送走了周恩来,接着送走了朱德,最后又送走了毛泽东。

毛泽东“安安静静”在北京天安门广场的“毛主席纪念堂”里,一躺就是二十多个春秋……

毛泽东发觉,短短二十几年间,熟悉的北京变成了陌生的北京。作为北京的“老土地”,毛泽东几乎不认识眼前的北京了。

二十几年间,北京迅速“长”高了,到处是高楼大厦。大楼的玻璃幕墙在冬日闪闪发亮,显得格外夺目。特别是处处皆绿草,遍地是鲜花,北京显得非常漂亮。往日的北京,冬天一片灰蒙蒙的,如今的北京却五彩缤纷,充满生气。

他注意到,许多商店的招牌,写着英文。他不明白那写着红底黄字、硕大无比的“M”的餐馆门口,长椅上为什么坐着一个红鼻子的小丑?

他也不清楚,写着“KFC”的饭店前,为什么挂着一个戴眼镜的、长着山羊胡子的外国老头的画像?

除了天安门城楼上那幅毛泽东画像依旧之外,往日挂着他的画像的地方,如今被抹着口红、披着长波浪的影星们的倩影所取代。张霞如数家珍般介绍着那些当红明星的大名,什么“巩俐、赵薇、周迅、章子怡、林心如、刘嘉玲、韦唯”,毛泽东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本来,“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坚决反击右倾翻案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要斗私批修”、“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英勇旗手江青同志致敬”、“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的红底白字标语,在北京城铺天盖地。如今,这些标语早就不翼而飞,无处可寻。满目所见,是彩色缤纷的巨幅广告:“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人靠衣装,美靠亮妆”、“想喝就喝三得利”、“中华汾酒,源远流长”……

毛泽东见到,在路边行走的女人,个个描眉,涂口红,戴耳环,衣服艳丽,一派“资产阶级情调”。想当年,“文革”岁月,中国的妇女只穿蓝、黑、灰三色,完全是“无产阶级本色”。

毛泽东见到,在路边行走的男人,十有八九系着领带,很多人西装革履,“全盘西化”。就连警察,居然也系领带。当然,其中也有男人穿着唐装,在阳光之下,那缎面闪闪发亮。想当年,“文革”年代,中国男人们最“革命”的服装,是草绿色的军装,最“流行”的鞋子,是解放军胶鞋。

毛泽东见到,在路边行走的军人,戴着大盖帽,“扛”着大肩章。在“文革”年月,就连他这样的中央军委主席,也只戴一顶有着红五星的军便帽,穿一身只有两块红领章的军服。元帅与普通士兵的服装是一样的。毛泽东想,他从来没有下过恢复军衔制的命令,这种象征着“资产阶级法权”的制度什么时候又死灰复燃?

只有走在路边的孩子,个个系着红领巾,还是当年的模样。不过,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校服,一队队走过来,是那么的整齐,充满朝气。他们背着双肩书包,是毛泽东所没有见过的。

Prev | Next
Pg.: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 33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