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道:“我一来,就害得你们全家总动员,心中有愧。”

正说着,从客厅门口又传来“啊——”的一声惊叫。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客厅里的谈话声、大笑声,把张军的老伴也吵醒了。

当张霞向奶奶讲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满头飞霜的老人急忙上前,紧紧握着毛泽东的手:“主席,你还认识我吗?”

毛泽东认不出眼前的老妇人。不过,她的一对小酒窝,打开毛泽东记忆的闸门——张霞那对小酒窝,显然是从她那里遗传的。过了许久,毛泽东终于依稀记起:“是‘小放牛’!”

一听毛泽东喊她“小放牛”,她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连声道:“主席的记性真好!”

当年,她是文工团的团员,演过延安歌剧《小放牛》,算得上是半个“红歌星”,所以人人喊她“小放牛”。虽然她后来跟随张军一起进入中南海,当毛泽东那里收收发发的机要员,不过大家仍叫惯“小放牛”,以至只有张军喊她的本名李芳。

“李芳,坐下来。”张军这么一提醒,“小放牛”才从万分激动中渐渐平静下来。

“你们有几个孩子?”毛泽东问道。

“独苗一根。”李芳回答说,“儿子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他现在是大老板,自己买了房子,一家子单独住。”

“你儿子是大老板,是资本家?”毛泽东露出不解的神色,“一九五六年不是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了吗,中国怎么还会有资本家?再说,那时候对私房也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怎么现在可以买房子?”

张军一听毛泽东这一连串的问话,知道跟这位隔着一道历史鸿沟的老人,一下子说不清,便把话题岔开:“主席,我儿子家也是独苗一根,就小霞这么一个孩子。我们这一家,都是计划生育的模范”。对于“计划生育”,毛泽东倒是听懂了。他说:“我曾经讲过,‘人多热气高,干劲大’。我批判过北京大学校长马寅初的‘新人口论’。不过,人口太多,确实也是一个问题。看来,是应该提倡节制生育。”

看来,毛泽东对于人口的观点,到了晚年,倒是改变了。

毛泽东接着又问张军:“你的第四代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吗?”

张军拍了拍张霞的脑袋瓜:“小霞是现代派,要‘丁克家庭’!”

毛泽东还是头一回听说“丁克”,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张霞不得不解释说:“‘丁克’是从英文缩写‘DINK’音译而来。‘丁克家庭’就是不要孩子的家庭,在西方现在很流行。生孩子、养孩子太累,我是医生,更是经常看见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场面,所以我赞成‘丁克’!”

毛泽东听了直摇头:“‘丁克’,岂不是人类要走向自我消灭?我一生,结过三次婚:杨开慧生了三个儿子,岸英、岸青、岸龙,那个岸龙后来丢了,找不到了;贺子珍十年里生过六个孩子,在战争中只活下一个李敏;江青生了一个李讷。如果我的孩子都活下来的话,整整十个!我是坚决反对‘丁克’的。‘丁克’把‘丁克’全都‘克’了,人类就没有希望了。”

尽管毛泽东对“丁克”作了批判,作为坚定的“丁克派”维护者的张霞对此保持沉默。

张霞还说:“在新世纪,中国除了涌现许多‘丁克家庭’之外,还有许多‘单亲家庭’、‘空巢家庭’。”

毛泽东又一次闹不清楚什么“单亲家庭”、“空巢家庭”。

张霞作了解释:“现在中国年轻人离婚率相当高。‘单亲家庭’是指夫妇离婚之后,由父亲或者母亲带着孩子。至于‘空巢家庭’,是因为现在中国年轻人出国率很高,子女出国了,剩下父母守空巢。”

毛泽东叹道:“我‘睡’了二十几年,好像落后了一个世纪,跟不上趟!”

张霞告诉毛泽东:“你‘睡’了二十几年,你的嫡孙毛新宇,长成了像你这样魁梧的大高个,还成家了呢!”

毛泽东一听,非常高兴:“我的孙子出生的时候,我七十九岁。哦,现在他该已过而立之年。我相信,我的孙子不会是‘丁克派’,不久我会当上‘曾爷爷’!”

张军说道:“小霞现在是‘一人三家’。在我这里,有她的一个‘据点’。在她爸爸妈妈那里,又有她的一个‘据点’。另外,她自己跟我孙女婿,还有一个独立的‘据点’。”

毛泽东笑道:“好嘛,在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家里两边吃糖葫芦,回到自己家里又吃糖葫芦,这小日子真不错。这不叫‘一人三家’,这叫‘狡兔三窟’!”

张军和张霞一听,都笑了起来。

“小放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抽身出去,快手快脚去做早饭。

毛泽东在客厅里跟张军一家聊家常,仿佛沉浸在浓浓的家庭气氛之中。毛泽东的晚年是在凄冷孤独中度过,尽管“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口号声响彻中国大江南北。毛泽东在与张军一家最初的聊天之中,感到一种隔世之感,一种观念的强烈反差,但是毛泽东却深感其乐融融,所以心境格外的好。

就在这时,“小放牛”发布“早餐令”,请大家从客厅“移师”餐厅。





“你办事,我放心”


餐厅里放着一张四方桌,张军一家请毛泽东朝南而坐,张军夫妇分坐两边,张霞下座。

李芳道:“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没有准备。”

毛泽东指着小米粥、白馒头、豆腐乳、腊肉片和辣椒酱说道:“我已经二十多年‘不食人间烟火’,这顿早餐家常便饭,我最喜欢。”

张军说:“主席,今天中午让‘小放牛’使出看家本领,举行家宴,为您接风。晚上,我请您到一家特殊的饭店吃饭,你一定高兴。”

毛泽东问:“什么饭店?”

张军:“暂且保密!”

大约确实因为二十多年没有吃饭的缘故,毛泽东吃得津津有味。他再三对张军说:“小张,不必破费。我这个人,喜欢粗菜淡饭。你在我身边工作多年,知道我的脾气。”

张军马上说道:“那家饭店不贵,但是最合您的口味。”

一听说不贵,毛泽东也就不持反对意见了,只是不知道张军葫里卖的什么药。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张霞跟她母亲一样做事快手快脚,吃完早饭之后,一阵风似的就把楼上的房间收拾好了,请毛泽东上楼。

毛泽东一上楼,没有进卧室休息,倒是要张军、张霞领他到书房去。

“我知道,主席嗜书如命!”张军对孙女张霞说道,“那时候,主席要去外地,我的任务之一,就是把他喜欢看的书,整箱整箱搬上他的专列。”

楼上有两间书房。其中的一间,是工作室,另一间则是藏书室。两位“秘书”领着毛泽东先来到工作室。毛泽东一进屋,视线就落在书桌上那台电脑上。

“这是什么东西?”毛泽东问。

“这是电脑。”张霞答道,“现在中国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有电脑。”

“电脑干什么用?”毛泽东又问。

“现在爷爷写文章,我写文章,都用电脑写,再也不用笔了。”张霞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

张霞的十个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电脑屏幕上马上出现一行字:“热烈欢迎毛泽东主席到我家!”

张霞用鼠标点了一下打印符,打印机立即打印出刚才那行字:“热烈欢迎毛泽东主席到我家!”

毛泽东看罢,说道:“电脑真不错,写文章又快又好。我那时候,连中南海都没有电脑。”

正说着,张霞的衣袋里发出一阵滴滴答答的音乐声。只见张霞从衣袋里摸出一个银灰色的盒子,把盖子翻开之后,放在耳边:“嗯,嗯,今天我在爷爷家,不回家啦!”张霞说毕,把那盒子合上。

“这又是什么东西?”在毛泽东看来,似乎什么都很新鲜。

“这是手机,也就是移动电话。现在中国很多人都有手机。在我们家,爷爷有手机,爸爸有手机,我的丈夫有手机,我有手机。刚才,就是我的丈夫见我下班没有回家,给我打来电话。”张霞说着,把手机递给毛泽东。

毛泽东问:“这手机也能打长途?”

张霞说:“连国际长途都能打!”

毛泽东又问:“在什么地方都能接到电话?”

张霞说:“不管你在北京,在上海,在中国,在美国,在火车上,在轮船上,都能接到电话。”

毛泽东说:“小小手机,实在大方便了。”

这时,张军说道:“主席,您还记得吗?您过去乘坐专列到外地去,如果您要在车上打个电话,专列要停靠在火车站,把专列上的电话线跟火车站的专用电话线接起来,才能打电话。”

“那时候如果我有手机,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毛泽东抚摸着手中那个银灰色的小盒子,无限感叹:“才二十几年,科学技术的进步,真是突飞猛进!”

“是呀。”张军说道:“那时候,您在夏天乘坐专列外出,为了降温,我们在您的那节车厢里放了大冰块,用几台电风扇对着冰块使劲地吹,弄得车厢地上全是水。现在,中国家家户户都安装了空调,夏天打冷气,冬天打暖气,方便多了。”

张军说着,指了指书房墙上挂着的长方形分体空调机。

毛泽东感叹道:“那时候,夏天开中央全会,总是要上庐山。一九五九年夏天的八届八中全会,批判彭德怀右倾机会主义;一九七零年夏天的九届二中全会,批判林彪、陈伯达,都是在庐山上召开的。其实,我是从蒋介石那里学来的。那时候,每到夏天,蒋介石就把他的政府从‘火炉’南京统统搬到庐山上办公。蒋介石把庐山称为‘夏都’。如果那时候就有空调,不论蒋介石也罢,我也罢,都不必上庐山了!”

张霞把刚才打印的那张纸,顺手塞进碎纸机。“吱吱”两下,那张纸就化为细小的一粒粒椭圆形纸粒。

没等毛泽东发问,张霞就解释说:“这是碎纸机,又叫文件粉碎机。爷爷做惯中央机关工作,保密观念很强。没用的文稿,都用碎纸机粉碎,防止泄密。”

张军说道:“那是在主席身边工作时养成的习惯。过去,那些作废的文稿,要用火烧掉,又麻烦,又污染环境。有了这碎纸机,方便多了。现在,不光是中南海的个个办公室都有碎纸机,许多公司、学校、机关的办公室,都有这种机器。”

毛泽东饶有兴趣地参观张军的书房,笑称自己成了“当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张军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有许多方形的小薄片。张军说,这是电脑软盘。一本厚厚的书稿,可以储存在这么一张薄薄的软盘里。

张军又打开一个文件柜,里面有许许多多银光闪闪的圆形薄片。张军说,这叫光盘,又叫光碟。光盘的容量更大,毛泽东一生所有的著作,一张光盘就能全部装进去。

张军对毛泽东说:“如果现在您要去外地,我再也不必往专列上装一箱箱书了,只消带一个小小的手提电脑和一盒光盘就够了。”

张军说着,让张霞把一张标明“毛泽东著作”的光盘塞进电脑,电脑屏幕上马上出现一系列目录:

《毛泽东选集》四卷

《毛泽东文集》八卷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十三卷

《毛泽东诗词》



毛泽东很有兴味地看着。

毛泽东说:“《毛泽东选集》四卷和《毛泽东诗词》,是经我亲自审定后出版的。这《毛泽东文集》八卷、《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十三卷,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张军解释说:“那是在您‘长眠”之后,由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选的,我也参加过编选。《毛泽东文集》八卷,收入您的重要著作。《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十三卷,收入您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的各种批示、书信,经您审定的讲话记录稿,等等。”

毛泽东对《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很有兴趣,说道:“你就把《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打开,给我看看。

张军问:“《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总共十三卷,是以时间顺序编的,您要看哪一卷?”

毛泽东说道:“就看最后一卷吧。”

张霞从电脑光盘里调出《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十三卷,把目录显示在电脑屏幕上。

张军说道:“这一卷是‘文革’后期您的批示、书信和讲话记录稿,从一九六九年一月到一九七六年七月。”

毛泽东虽然八十有三,视力倒不错,看电脑屏幕,用不着戴老花眼镜。他在电脑屏幕上看到这样的目录:

关于不要批判所有与“二月逆流”有关的老同志及家属的批语(一九六九年一月三日)

对中央转发清华大学贯彻执行对知识分子“再教育”、“给出路”政策报告的批语(一九六九年一月二十八日)

在一封要求选江青为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来信上的批语(一九六九年一月)

斗批改阶段要认真注意政策(一九六九年)

对《红旗》杂志社论稿《关于总结经验》的批语(一九六九年三月)

对林彪中共九大报告稿的批语和修改(一九六九年三月、四月)

对周恩来关于苏联要求与我通话的处置意见的批语(一九六九年三月)

对陈伯达在中共九大发言稿的批语(一九六九年四月)



“看看最后几篇。”毛泽东说。

张霞用“翻页键”连续往下翻,翻到了目录的末页:

对江青来信的批语(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对周恩来丧事安排请示报告的批语(一九七六年一月九日)

对周恩来悼词的批语(一九七六年一月)

对毛远新关于传达华国锋、陈锡联工作安排问题请示报告的批语(一九七六年一月三十一日)

对华国锋在中央召集的打招呼会议上讲话稿的批语(一九七六年二月二十五日)

对中央关于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稿的批语(一九七六年四月七日)

对中共中央关于华国锋任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决议稿的批语(一九七六年四月七日)

对吴德在天安门广场广播讲话稿的批语(一九七六年四月七日)

对选印的天安门事件中诗文原件的批语(一九七六年四月十三日)

对毛远新请示报告的批语(一九七六年四月)



收入《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最后三篇文稿是:

同华国峰谈话时写的几句话(一九七六年四月三十日、六月二十五日)

毛泽东等祝贺越南全国实现统一的电报(一九七六年七月三日)

毛泽东等祝贺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签订十五周年的电报(一九七六年七月十日)



毛泽东看了以后说:“给越南和朝鲜的贺电,不是我写的,是秘书起草好,我画了一个圈,发出去的。”

毛泽东皱着眉头问:“那篇《同华国锋谈话时写的几句话》,是什么东西?”

张霞说:“主席,我马上给你调出全文。”

张霞用鼠标往目录上《同华国锋谈话时写的几句话》那行字一点,电脑屏幕上立即显示全文:

同华国锋谈话时写的几句话

(一九七六年四月三十日、六月二十五日)



慢慢来,不要招(着)急。



照过去方针办。



你办事,我放心。

根据毛泽东手稿刊印。载于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十七日《人民日报》。



国内问题要注意。

根据毛泽东手稿刊印。



毛泽东看罢,又很仔细地看了此文的注释:

本篇一、二、三是毛泽东一九七六年四月三十日晚同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谈话时写的三句话。一九七六年十二月十七日《人民日报》编辑部文章《灭亡前的猖狂一跳——揭穿“四人帮”伪造“临终遗嘱”的大阴谋》中,用黑体字引用了这三句话。本篇四是毛泽东一九七六年六月二十五日下午三时同华国锋谈话时写的一句话。



毛泽东回忆说:“那时候我病重,讲话很吃力,声音也很小,只有张玉凤听得懂我说什么话。那天,我跟华国锋谈话,华国锋有时候听不明白我的话,我就用铅笔在纸上写几个字。我的手有点抖,连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我真没有想到,这几行断断续续、歪歪扭扭的字,也上了《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

张军说:“您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可给华国锋帮了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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