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奇像一阵风似的从毛泽东面前消失,张霞也忽然不见了。

毛泽东这才明白,刚才又做了一个梦。

三天以来,毛泽东不仅吃过九顿不同风格的饭,而且当他屈指数梦,发现三天以来竟然每夜都做三个梦,三夜一连做了九个梦:

在梦中,毛泽东见到了接班人华国锋,见到了妻子江青,见到了嫡孙毛新宇;

在梦中,毛泽东也会见了中共第二代领导核心邓小平,会见了中共第三代领导核心江泽民;

在梦中,毛泽东还会晤了“老对手”赫鲁晓夫、蒋介石;

在梦中,毛泽东回到了故乡韶山;

最后,在梦中,毛泽东接受了法拉奇的采访。

回味这九个梦,毛泽东显得非常兴奋。

不过,面对法拉奇的连珠炮似的提问,毛泽东的神经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在法拉奇走后,毛泽东感到疲惫,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毛泽东睡到黎明时分,被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

毛泽东拉开窗帘一看,不得了,屋外停着几十辆轿车,很多人要往屋里冲,而张军一家三代连同保姆都在那里拦阻。

毛泽东一抬头,见到十三陵水库的环库公路上,一长串轿车亮着晃眼的灯光,正在朝这里驶来。

一看这势头,毛泽东意识到出事了。他连忙去床头,摁下那红色的电钮——向“110”报警。

就在闪耀着红灯的警车朝张豪别墅急驶来的时候,吵吵嚷嚷的人群冲破了张军一家的阻拦,闯进了别墅。

张军、“小放牛”和张霞连忙回身,退进别墅。在张家三代六人之中,只有他们仨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他们知道“文老先生”的真实身份是毛泽东。

他们仨这时惟一的念头,就是确保毛泽东的安全。

他们仨赶紧退到二楼。

没想到,那一大群人跟着上了二楼。

他们仨赶紧退到毛泽东的会客室。

没想到,那一大群人跟进了毛泽东的会客室。

张军、“小放牛”和张霞紧紧保护着毛泽东。

顿时,闪光灯亮成一片,众多的采访话筒伸向毛泽东。

毛泽东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岁月,当他出现在人民大会堂,出现在天安门城楼上,就会出现这样热烈的场面。

毛泽东不明白,怎么会涌来这么多的记者——其中有不少是高鼻碧眼的外国记者。

不过,记者们虽然那么多,那么拥挤,却一直对毛泽东保持着“一米线”,谁也没有挤压毛泽东。

这时,毛泽东从记者的提问中才知道,法拉奇是一个办事快如闪电的女人,她在采访之后,迅速通过美国的电视台,向全世界播出这一特大新闻。尽管当时在中国北京尚是凌晨三时,而在美国却正是下午,千家万户收看了法拉奇采访毛泽东的专题节目,题目叫《毛泽东重返人间》。出现在电视中的毛泽东,侃侃而谈,看得出这是毛泽东本人,而绝非任何演员扮演——法拉奇的高明之处,在于采访时请毛泽东卸去了假胡子和似发,露出“庐山真面目”。这一重大新闻,震惊了美国。美国总统也放下手头的工作,专门收看了《毛泽东重返人间》。

世界各国的电视台,也在第一时间内转播了这一重大新闻。

这时,尽管北京的记者们,其中也包括驻北京的外国记者们,正在酣睡之中,但是来自美国、来自世界各地的电话,使他们从温暖的被窝里一跃而起。他们从法拉奇那里知道毛泽东的住处,连忙从北京的各个角落驱车前往十三陵水库,前往张豪别墅……

记者们络绎不绝蜂拥而来,已经无法在大门口阻挡的张豪夫妇和陈港生,也退往二楼。当他们见到处于闪光灯的包围之中的“文老先生”,原来是毛泽东时,都惊讶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候,警察们也赶到张豪别墅,冲进了二楼会客室。当警察们见到毛泽东端坐在那里时,大声问道;“古月先生,出了什么事?”

警察们此时把毛泽东当成了古月!

然而,毛泽东却没有答复,因为他并不知道警察把他当成了“古月”!

警察们把记者们往后推,挤向“古月”,而记者们寸步不让,急着要采访毛泽东。

警察与记者们互相推搡,先是口角,接着是拉拉扯扯,再接着警察们拿出电警棍。顿时,会客室里充满尖叫声,秩序大乱。记者们此时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然而,即便在如此混乱之中,居然还有记者不忘职责,忙于拍摄双方你推我拉的局面。

在混乱之中,警察们好不容易冲到了“古月”面前,却发现“古月”已经不知去向!

警察队长吹响了警笛,这才好不容易把秩序安定下来。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毛泽东刚才坐过的沙发。只见沙发上留下一身唐装,一只络腮胡套,一只假发套。

其实,就在那满屋子吵吵闹闹的时候,毛泽东已经“闪回”到天安门广场上的毛主席纪念堂。

警察队长大声问道:“谁是这里的主人?”

张豪夫妇应声答道:“我们是这里的主人。”

警察队长问:“你们为什么向‘110’报警?”

张豪夫妇说:“我们没有报警。”

警察队长又问:“还有谁向‘110’报警?”

这时,张军夫妇说:“我们没有报警。”

这时,陈港生说:“我没有报警。”

这时,保姆说:“我没有报警。”

这时,张家惟一没有说话的是张霞,因为张霞猜想,极有可能是毛泽东摁了红色报警电钮。

见张霞没有作声,张豪夫妇问:“小霞,是你摁了红色报警电钮?”

张军夫妇也问:“小霞,是你摁了红色报警电钮?”

陈港生同样也问:“小霞,是你摁了红色报警电钮?”

警察队长大声地问张霞:“是你向‘110’报警?”

张霞想说是毛泽东向“110”报警,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毕竟她只是推测,极有可能是毛泽东报的警。

警察队长又大声地问张霞:“是你向‘110’报警?”

张霞的脸涨得通红。

张霞觉得仿佛有人在使劲地摇着她的身子。这时,张霞张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毛主席纪念堂的值班室里,一缕初升的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班长正在用手摇着她的身子,连声呼唤道:“张医生,下班了!”

张霞这才从酣梦中醒来。

班长说:“张医生,你睡得好沉呀!”

张霞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脸涨得通红。

张霞把那本英文版的《苏联解体亲历记》放进了手提包。她在离开毛主席纪念堂之前,特地到瞻仰厅看了一下,毛泽东安祥地躺在那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尾声:叶永烈采访梦境


张霞回到丰台家中,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值班室里做的怪梦。

张霞觉得那梦虽然怪怪的,倒是非常有意思。也可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她长期陪伴在毛泽东的遗体旁,常常思及,如果老人家能够活过来,他会怎样看待今日中国?

本来,张霞值完夜班之后,回到家里倒头便睡。然而,今天一反往日,那怪怪的长梦,使她的脑神经一直处于兴奋状态,难以入眠。

陈港生上班去了,家中只有张霞一人。无法入睡的张霞,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把那长长的怪梦写下来,像那本《苏联解体亲历记》一样出版,一定会获得众多读者的喜爱。不过,张霞毕竟是个医生,不会写作。她记起自己有个要好的作家朋友在上海,名叫叶永烈。于是,张霞拨通了叶永烈家的电话。

叶永烈一听,凭借他作为作家的职业敏感性,在当天中午就带着录音机、采访笔记本飞往北京,赶到张霞家中。

张霞面对着叶永烈的录音机,断断续续地回忆梦境。很遗憾她没有那种绘声绘色讲述故事的才能,所以把那么精彩的梦,只用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了。

作家叶永烈毕竟消息灵通,主意又多,他记得从互联网上看到过一条消息,北京一家医学研究所发明了一种“录梦机”,能够把人们的梦制成“梦的VCD”。

经叶永烈一提醒,张霞到底是学医的,知道那个医学研究所在哪里,而且还认识那里主持研究工作的金教授。张霞说,刚刚做完梦,梦的信息正完整地储存在脑细胞里,越是在这个时候去“录梦”,录制的“梦的VCD”的清晰度越高。

叶永烈一听,赶紧与张霞一起“打的”到那家研究所。不过,叶永烈跟张霞约定,到了那里,只说自己做了一个怪梦,不要泄露梦的内容。另外,在录制过程中,不许研究所拷贝。

正巧,金教授在那里。听说张霞要“录梦”,金教授问:“什么时候做的梦?”

张霞回答说:“今天凌晨值班的时候做的。”

金教授又问:“做完梦之后,你又做了些什么?”

张霞说:“做完梦之后,下班,回家。打电话给叶永烈。然后,到你这儿来。”

金教授道:“你的梦还很‘新鲜’,而且做完梦之后没有受到大的干扰,相信梦境的录像会相当清晰。”

金教授带张霞和叶永烈来到一个地下室,关上了厚厚铁门。在那里,万籁俱寂,连绣花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金教授让张霞躺在一张带轮子的小床上。他告诉张霞,必须安静地在床上先躺十分钟,以使脑海平静下来,去除杂念。

十分钟之后,金教授推着小床,把张霞的头部置于一个巨大的倒“丫”形的机器正中。

金教授摁动遥控器上的电键,那巨大的机器上各种指示灯像满天繁星一样闪烁。

静静地在地下室里度过了一个多小时,那闪烁着的各种指示灯渐渐暗了下来。没多久,机器里吱的一声,掉出一张银光锃亮的光盘——那便是张霞的“梦的VCD”。

金教授很尊重录梦者的隐私权。倘若没有得到录梦者的同意,金教授不会播放“梦的VCD”,也不会制作拷贝。

张霞和叶永烈回到丰台,把VCD光碟塞进VCD机。当电视机荧屏上出现清晰的梦境画面的时候,张霞兴高采烈地说道:“金教授的判断没错。我的梦很‘新鲜’,所以清晰度很高。”

既然张霞的梦有了清晰的“梦的VCD”,而张霞这时候已经显得困倦,叶永烈就带着张霞“梦的VCD”告辞了,当天夜里就飞回上海。

回到上海之后,叶永烈几乎天天在书房里观看张霞的“梦的VCD”。有了这张“梦的VCD”,叶永烈得以采访梦境。

叶永烈不断把张霞的梦,以及“梦中梦”——在张霞的梦中,毛泽东做的九个梦,用文字记录下来。

叶永烈把每天所写的文字不断用E-mail发给张霞,张霞进行补充和校对。

就这样,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叶永烈完成了根据张霞的梦所写成的长篇纪实文学《毛泽东重返人间》。

在写完《毛泽东重返人间》之后,叶永烈想把张霞的“梦的VCD”从头至尾重新看一遍,以便对书稿作一些补充和修改。不料,那“梦的VCD”的碟片竟然卡在VCD机里面。当叶永烈好不容易把“梦的VCD”的碟片从VCD机中取出,发现那“梦的VCD”的碟片已经严重损坏,再也无法播放。

叶永烈深为遗憾,因为无法把这惟一的张霞“梦的VCD”的碟片还给张霞。

好在张霞通情达理。她在电话中说:“反正已经有了《毛泽东重返人间》这部书稿,那‘梦的VCD’已经完成‘历史使命’——向您提供创作素材。”

叶永烈感谢张霞的宽容。

为了避免再发生意外,叶永烈把《毛泽东重返人间》电脑稿用软盘、光盘拷贝了好多份,并立即交到了出版社的手中。

当《毛泽东重返人间》一书迅速出版,叶永烈一拿到样书,当即用特快专递从上海寄往北京,送给张霞……





后 记


二零零二年七月,中国诗界的最高刊物《诗刊》发表了《叶永烈的诗文──我的诗缘》,我接到好几个记者、读者的电话,问道:“叶先生,您早年写诗?”

不错,我平生的第一篇公开发表的作品,便是一首诗。我在早年,写过许多诗。

我想,这部长篇小说的出版,又会引起诸多读者的提问:“叶先生,您也写小说?”

不错,我早年也曾经写过许多小说,在《收获》、《人民文学》、《上海文学》这样的中国第一流纯文学刊物上发表。

后来,我转向当代重大政治题材的长篇纪实文学的创作,接连推出上千万字的纪实文学作品,以至在读者中形成了“叶永烈=纪实文学作家”的局面。

我写这部《毛泽东重返人间》的灵感,产生于一九九三年毛泽东一百周年诞辰之际,我又一次前往北京天安门广场的毛主席纪念堂。当我的目光注视着躺在水晶棺中的毛泽东遗体时,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毛泽东活了过来,走出毛主席纪念堂,他会怎样看待今日中国——毛泽东之后的中国,邓小平时代的中国?

当我走出毛主席纪念堂,面对外面灿烂的阳光,我就确定了要写这部长篇小说,书名就叫《毛泽东重返人间》。

后来,我在读《邓小平文选》时,读到一九八六年九月二日邓小平《答美国记者迈克·华莱士问》,其中华莱士充满想像力的提问,使我深受启示。

华莱士问邓小平:

“您说过,您要活到一百岁,然后可以去见马克思,到那时候,马克思旁边可能还坐着毛泽东,他们可能对您说些什么?”

华莱士还问:

“毛泽东逝世已经十年,他对现在的一些事会怎么看?现在的领导人主张致富光荣,主张个人幸福,允许私人办企业。准备搞政治改革,人民有了言论自由,这一切同毛泽东的主张都不一样,毛泽东会怎么看?”

邓小平面对华莱士的问题,没有正面给予答复。然而,我想,我要写的《毛泽东重返人间》,正是回答华莱士的问题!

毛泽东去世之后的中国,被称为“毛后中国”。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毛泽东去世到现在,“毛后中国”发生了巨变。这巨变不仅仅是经济的巨变,更重要的是思想观念的巨变。《毛泽东重返人间》便是以毛泽东的视角来看“毛后中国”,来看改革开放的中国,来看邓小平的中国,来看江泽民的中国。毛泽东重返人间,毛泽东对于“毛后中国”的巨变不仅仅是表示惊讶,更重要的是发生思想观念上的剧烈碰撞。在我看来,毛泽东重返人间这不仅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而且深刻地反映了中国的政治巨变、思想巨变、经济巨变、文化巨变。

我开始构思《毛泽东重返人间》,构思这部长篇小说的故事“框图”和人物设计。

在这期间,有过多次记者采访。当记者问及我准备写什么新作时,我只能闪烁其词:

“我在准备写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一部与众不同的小说,是从一个特殊的视角反映中国当代的现实生活。”

我还说:“我正在准备写我自己想写的作品。”

记者们喜欢追根究底,问我所写的是什么小说。我含糊其词,说是一部“幻想色彩浓厚的小说”,说是一部“黑色幽默派的政治小说”。我明白,我一旦说出《毛泽东重返人间》这一书名,马上就会在中国文坛上引起震动!

正因为这样,《毛泽东重返人间》在整个酝酿过程中,处于严格“保密”的状态。知道这一构思和写作计划的,只有我的妻子而已。

应当说,我在“三度空间”的多方采访,使我有了更多的比较感。所谓“三度空间”,就是指中国、美国和俄罗斯。中国是当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也是仅存的唯一的社会主义大国;美国是当今最大、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俄罗斯是当今从社会主义蜕化为资本主义的最大的国家。穿梭于“三度空间”,那种强烈的反差,使我对写好《毛泽东重返人间》有了许多感悟。

北京是我去得最多的地方。我曾经被上海的文友们称为“半个北京作家”或者“上海的北京作家”,因为我的采访对象——那些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们,几乎都集中于北京。我熟悉北京的红墙,我采访过诸多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其中包括毛泽东的政治秘书、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陈伯达,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中央警卫局局长张耀祠,毛泽东的机要秘书高智、罗光禄,刘少奇夫人王光美,陈云夫人于若木,张闻天夫人刘英,王稼祥夫人朱仲丽,胡乔木夫人谷羽,毛泽东儿媳刘松林,等等,他们从不同的角度跟我谈起毛泽东。

Prev | Next
Pg.: 1 ... 27 28 29 30 31 32 33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